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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辛苦你，这么多年，拖累你了。”胡云望至今记得他给妻子陈发珍洗脚的那天晚上，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14年前，妻子陈发珍突发疾病导致全身瘫痪，生活无法自理，言语表达也成了问题。从那之后，无声的交流便成为夫妻两人生活的常态。
5000多个日日夜夜过去，虽然妻子已告别人世，在宜昌市猇亭区虎牙街道高家店村，65岁的胡云望在心中仍每天会与妻子无声“交流”。
“孩子在外地过得很好”“单位给我发了笔奖金”……生活中的一点一滴，胡云望都不忘与陈发珍分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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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58年，胡云望出生于武汉，用现在的话说，是大城市的“学霸”。从小学到初中，他成绩出类拔萃，一直担任班干部。后来顺利上了高中，算得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。
少年的胡云望家境并不好，但“奇思妙想”很多。高二的时候，他不愿念书了，想尽快工作给家里挣钱。1976年的一天，他在家里冥思苦想后，作了一个重大的决定：不读书，去打工。
老师和亲戚轮番登门相劝，但胡云望铁了心不愿继续念书。离开学校后，胡云望找了个从事泥瓦匠的长辈学手艺。学成后，在家附近接些小活，赚钱养家糊口。
时间到了1979年。那一年，胡云望从居委会得知国家正在征兵。他顿时涌起一股狂热的念头：要参军入伍！进入部队后，胡云望在解放军驻山西某部担任警卫兵。
1981年，胡云望复员，回到原籍，被分配到武汉一家建筑公司，在建筑工地干泥瓦活。有一天，单位领导告诉胡云望，“宜昌在搞三三〇建设，有不少基础设施建筑，你是技术能手，单位决定派你前去支援建设。”
手续很快办完，胡云望拿着工作函，搭长途车来到宜昌，建筑工地上，他仍然从事自己擅长的泥瓦工。他不擅交际，但乐于助人，经常帮同事代班，大家都喜欢他。
有一天，胡云望正在宿舍给墙补白灰。科长来了，平时很少和同事打交道的他，突然见到领导有些紧张。科长寒暄一会，便关心他在宜昌过的怎么样。胡云望鼓起勇气说：“都挺好，就差一个家了。”
科长说，有个宜昌农村姑娘，勤快能干，你要不要试着接触，谈一谈？胡云望随口说“想要有个家”，没想到领导真的是给他介绍媳妇，他的脸瞬间通红，怔了片刻之后回答：“好。”
爱情如期而至，生活一路阳光
科长介绍的姑娘叫陈发珍，比胡云望小一岁，1959年出生，家住猇亭虎牙高家店村。
胡云望至今还清晰地记得那个美好的上午：他蹬着自行车从三三〇建设工地一路来到猇亭，骑了三个多小时，从清晨出发，抵达的时候大概上午10点多。
在约定的地点，他见到了正在田里打猪草的陈发珍。“当时她戴着一顶草帽，穿着花布衣裳，很清瘦。”初次见面，胡云望对这个女孩印象不错。
两人在女孩的家中见面，很快熟络起来。胡云望得知，陈发珍家中四姊妹，她是最小的。“她们家条件不好，家里人多，种的粮食仅够糊口。”胡云望说。
确定恋爱关系后，猇亭变成了胡云望在宜昌的第二个家。每逢休息日，他就会蹬着自行车从工地骑到猇亭。陈发珍家境不好，胡云望去的时候，会在工地附近打上一桶菜籽油绑在车后座，带到猇亭陈发珍家里。
大半年的相处，陈发珍对这个憨厚的汉子挺满意。1983年，两人领了结婚证。在猇亭安了家。大城市男孩和山村女孩的婚礼，没有彩礼，没有“三金”（金戒指、金项链、金耳环），更没有嫁妆，甚至连一套像样的家具也没有。“一床棉被，几个开水瓶和盆子，还有亲戚朋友随的份子钱。”胡云望回忆当时结婚的情形说。
尽管结了个“裸婚”，但才华横溢的胡云望，还是想把婚姻过得浪漫一些。上世纪八十年代初，他就想到了“旅行结婚”这个概念。胡云望笑着说：“带着媳妇去武汉老家，我们也办了个‘旅游婚礼’，是不是‘超酷’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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婚后，胡云望尽己所能照顾一家人，一个月工资37.5元，他用工资慢慢攒下的钱，在丈母娘家的土屋旁建了一栋很小的红砖房。陈发珍把小屋收拾的井井有条，每次丈夫回来，她都会做上热腾腾的饭菜，而胡云望就把当月的工资递给她。
1984年，两人的爱情结晶出生了。为了多挣点加班费拉扯一家人，胡云望拼命工作。陈发珍则在家中务农照顾孩子，两人见面的时间固定在休息日。
1985年，改革的浪潮席卷大江南北。单位效益不好，胡云望索性下海。靠自己的手艺到处打零工，给别人建房、粉刷墙壁，家里该有的家具、电器，慢慢都置办起来了。1991年，胡云望将小小的红砖房“升级”成一栋两层的小楼，家里的日子越过越红火。
“胡云望是一束光，照亮了陈发珍的生命轨迹。”邻居评价。
厄运突如其来 他们却骑上“幸福的摩托”
夜深了，胡云望家的灯还亮着，熟悉他的人都知道，他在给陈发珍烫脚。
这一切，得从2009年的一天说起，胡云望正在远安一处工地做工，手机铃声响了，带来的是一个晴天霹雳：陈发珍突发高血压昏倒，病情非常严重。那一刻，胡云望觉得天快塌了。
儿子在武汉工作，来不及赶回家中。心急如焚的胡云望从远安包车回家，来到医院。陈发珍昏迷期间，胡云望每天度日如年，他每天在病房守着，默默向老天爷祈祷。
昏迷18天后，陈发珍脱离了生命危险，但因高血压导致全身瘫痪，丧失了语言和行动能力，吃饭、穿衣、上卫生间等基本生活起居，都得靠胡云望照顾。
出院后，为了让妻子恢复得好一点，胡云望成为妻子的“全职保姆”。那段时间，他找了很多老中医，询问了各种方子。“照着书上的穴位图，自己给她按摩。”早上给妻子洗脸，晚上给妻子洗脚，还要给妻子做康复训练；换着花样做妻子爱吃的菜，一手白菜炒肉丝，做泥瓦工的双手，做起菜来已是轻车熟路。
夫妻俩没有因为交流障碍而产生问题，反而比一般的夫妻更有默契。有时候，一个眼神、一个手势，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。陈发珍口渴了，一个眼神，胡云望就会倒水喂给她喝；提到在外地工作的孩子，胡云望会竖起一根大拇指……
迫于生计，胡云望一边照顾妻子，一边还要外出工作。“抱怨是没用的，日子还要过。”胡云望说。妻子一人在家无人照料，他又放心不下。于是每天骑摩托车带妻子到工地干活，工地上没有休息的地方，胡云望便用纸壳垫在地上，让妻子靠墙坐着歇息。
“你先一个人休息，我忙完了给你买好吃的。”胡云望像少年般宠溺地抚摸爱人的头发，哄着陈发珍。
工友也很照顾他，经常给他们带些水果和饭菜。但是，时间久了，这对“特殊的工人”难免被人另眼相看，“接的活越来越少，只能找机会打点零工。”胡云望说。
2018年，考虑到胡云望家庭的特殊情况，猇亭区民政部门为他找了一份环卫的工作。胡云望每天早上不到5点起床，照顾妻子吃完早餐后到六泉湖广场工作，中午11点回家为妻子做午饭，吃完饭又去干下午的工作，直到夜幕降临又匆匆往家赶，40分钟的路程他每天得往返4次。
厄运没让倔强的胡云望低头，他所做的一切都被乡亲们看在眼里，村民刘云明告诉记者：“如此的深情厚义，无论是左邻还是右舍，没人不竖大拇指。”
临终一声“辛苦你了”，让人泪如雨下
2023年6月18日，瘫痪卧床14年后，陈发珍去世。
胡云望记得很清楚，6月17日，他给妻子搓脚时，陈发珍突然说出了一句话，虽然含混不清，但他还是听到了：“辛苦你，这么多年，拖累你了。”
“辛苦个啥，你好好养着，儿子在武汉上班，我在家里陪你。”妻子突然说这么一句，惊诧之余，胡云望一边为妻子揉脚一边激动地说，“儿子在武汉过的不错，政府给我也找了份工作，家里的生活有保证。”
胡云望没有想到，这句话，是陈发珍跟他说的最后一句。
陈发珍去世后，胡云望在家里举办了丧礼，儿子连夜从武汉赶回家中。丧礼过后，一切又恢复了原样。
陈发珍去世后，无论是洗漱、吃饭、临睡前，胡云望都会在心里跟妻子说说话。早上5点，他照例起床洗脸、刷牙，把隔夜的剩饭热一热，就着简单的小菜将就一顿。看着着堂屋陈发珍的遗像，他在心里说：“发珍，我上班去了。”
胡云望打小喜欢吃辣椒，自从妻子因病卧床后，为了照顾妻子的口味，家里的菜就做的格外清淡。陈发珍去世后，胡云望一个人在家，偶尔做做辣椒炒茄子等菜，有时候端着饭坐在堂屋，他一边吃饭，一边对着妻子的遗像讲着今天发生的故事，“社区里搞了个时间超市，做好事还能赞积分，用积分可以换米换油。有个70多岁的大姐天天做好事赞积分，我们也跟着在做。”
生活的一点一滴，胡云望都在妻子的遗像前娓娓道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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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采访中，看着眼前这个不算“老”的老头，记者突然想起当地村干部说过的一句话：“当年，如果不是因为早点出来养家，老胡可能已经考上了大学，现在恐怕又是另一番光景。”
采访中，记者突然问道：“您每天‘聊’这么多话题，你觉得爱人能听见吗？”
“我是有点啰嗦。”胡云望笑着看了妻子的遗像一眼，然后又补充了一句：“不管她听不听的见，反正我的心听得见。”
现实中一个人的生活，胡云望仿佛带着全家人的希望，继续努力前行。
这段40年相濡以沫，还在继续前行的爱情故事，就像胡云望和陈发珍的名字：生活的希“望”，就在于彼此“珍”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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